九月初，開學一周多的元洲三高迎來了第一場暴雨，路邊花壇盛開的香雪球七零八落摔在泥水裏。

下午最後一節自習課，和花壇相對的高二（21）班有著滂沱雨聲都壓不住的嘈雜。

今天是摸底考放榜的日子，班主任金秀秀不在，班長在講臺上投影成績單，下面有的竊喜，有的哀嚎，嘰嘰喳喳一片。

靠門一側倒數第三排座位上，徐藝秋正往小本本上抄這回的考試成績，左胳膊忽然被同桌推了下。

聞歆指著手裏校排名成績單上的一個名字問她：“秋秋，你認識他嗎？周秋白嗎。”

徐藝秋放下筆，看著她指的地方，名單左列第一位，是個從沒在第一張成績單上出現過的名字。

徐藝秋仔細在腦海裏搜尋一遍，搖搖頭，“不認識。”

這是她第一次聽見這個名字。

“那我問問其他人。”聞歆轉身找後桌問，但大家平時都是埋頭學習，開學一年對自己班裏的人都認不全，遑論外班。

她找一圈，也就在前桌餘聲聲那打聽出來是個皮膚超白的帥哥，初中學習很棒，在31班。

徐藝秋從聞歆手裏接過成績單，比較完自己和前後的距離，擡頭的瞬間感覺前面窗戶處有個黑色影子，拿筆戳戳同桌因為身體前傾撅起來的小翹臀，低聲提醒：“秀秀來了。”

聞歆驚聲而回，正襟危坐。

同時亂糟糟的班裏，如寒風過境般鴉雀無聲。

等金秀秀沿走廊離開，班裏恢覆熱鬧，聞歆哭喪著臉問她：“秀秀看見我沒？”

“應該沒有，剛才班裏挺亂的。”

聞歆松口氣，還想接著找餘聲聲八卦，徐藝秋拉住她，“等下課了再問，小心一會兒秀秀殺個回馬槍。”

這是她常幹的事，聞歆心有餘悸，不敢再有大動作，把自己埋進書堆裏，趴桌上和徐藝秋說話。

“秋秋，你就不好奇那個周秋白？他這麽突然冒頭成了第一名，可把你穩定在第十名的成績往後推了一名。”

今天下雨，氣溫低幾個度，徐藝秋在短袖外套上秋褂，綠白色校服，穿在她身上還挺好看，有股青春文藝味兒。

聞歆手指勾上徐藝秋校服衣擺把玩，一臉義憤填膺，“這能忍嗎？這不能忍！我一定得把這個周秋白揪出來，看看是何方神聖，竟敢越了我們秋秋上位。”

“是因為我，還是你聽見人家帥，花癡了？”

徐藝秋被她逗笑，因為成績下降凝成的愁雲散去，偏頭正想和她接著說，忽然瞄見站在講臺上的黑衣女人，嚇得一激靈，低頭裝作寫東西，小聲報信：“秀秀，秀秀。”

真殺個回馬槍？

聞歆僵直身體不敢動，眼睛左瞟右瞟，沒看見人，小幅度挪動身體準備坐好，下一剎感覺到什麽，身體呈“S”型扭曲狀態靜止不動。

她旁邊廊道，金秀秀踩著平底軟鞋無聲而至，瞥一眼，“坐直了，沒讓你上臺表演，像什麽樣子。”

聞歆一句話不敢吭，立刻幼兒園坐姿。

金秀秀朝裏面的徐藝秋示意，“跟我出來一下。”說完轉身離開。

聞歆眼神問她：什麽事？

徐藝秋一頭霧水地站起來，搖頭：我也不知道。

她跟著金秀秀出教室，金秀秀也沒說什麽，就是問問她開學後感覺怎麽樣，跟不跟得上，安慰她成績下降的事。

畢竟高一一整年成績都穩定在第十名，高二剛開學就下降，怕她心理承受不住。

徐藝秋表示沒事，成績有起伏正常，她沒這麽脆弱。

說起來徐藝秋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，按理說每次考試，排名多多少少都會有起伏，特別是在有三千多學生的龐大隊伍裏。

但不論後面排名打得如何激烈，校前十名就特別穩定，名次從未變過，她和第十一名之間還會拉開一道無法跨越的鴻溝，完全劃成兩個陣營。

談到這個，金秀秀向來繃得嚴肅的臉也松緩幾分，“這回平衡被周秋白打破，以後說不定還會有其他人，重要的是你現在這種心態能保持好。”

徐藝秋一副聽進去的樣子認真點頭，說不論是周秋白還是李秋白超過她，都是人家學習的成效，她應該化壓力為動力，努力游回去。

金秀秀滿意了，又交代幾句就放她回去接著學習。

不知道周秋白的時候，徐藝秋根本沒覺得學校有這號人，而一旦知道他，這個人好似哪都能出現。

只是午飯後去小超市買包下課吃的面包，就聽見旁邊有男生喊：“周秋白，你喝什麽水，可樂還是雪碧？”

“礦泉水吧，最近嗓子不太舒服。要冰鎮的。”

“嗓子不舒服還要冰的？”

他笑一聲，“天這麽熱，冰的喝著才爽快。”

他嗓子確實不太舒服，聲音有些微的低啞，但因為低啞，少了少年的青澀，聽在耳裏反倒有幾分性感的磁性。

這是徐藝秋聽了這麽多遍人名，頭一回聽見他開口說話，循聲望向貨架盡頭拐角處，很容易在一群男生把他中辨別出來。

三高校規要求穿校服，然而大家正值叛逆期，講究標新立異，都不想穿。學生中也總有幾個不受管教的，他們明顯就是。

這群和小超市房頂就差兩個頭的男生，除了周秋白和另一個，都沒穿。

不過這也讓他在人群中更抓眼球。

非常清秀帥氣的長相，皮膚也是奶白色，吃完飯應該洗了臉，額前劉海濕潮，身形挺拔跟個小白楊似的，非常瘦，擡手接同學扔過去的水時，露出的腰腹瘦可見骨。

看到腰側描骨的線條她才知道，他的校服短袖應該改良了，不像學校發的太長，穿上直接成包臀短裙，改良後的校服只到他腰下一掌，更貼合他的身體線條，帥氣修拔。

是個有小心機的男生。徐藝秋笑了笑。

男生似是被她看得有所感覺，側頭往她這個方向看過來，徐藝秋心裏一緊，怕偷看被抓包，忙收了笑，低頭把選好的面包放回去，接著挑挑揀揀，直到他們付賬離開，才拿著之前選好的去結賬。

到門口發現他們根本沒走，正站在小超市旁邊的樹下陰涼處喝水等人。

徐藝秋跨上門檻的左腳一時有些猶豫，就在她猶豫的這一秒，身後有人經過，樹下等到要等的人，三兩勾肩往前走。

那個在小超市裏問周秋白喝什麽水的男生想搭上他的肩，被他一擡肩膀頂走，笑聲嫌棄，“洗沒有就伸過來，再給我弄臟，小心爪子給你剁了。”

男生踮腳勒了下他脖子鬧著玩，“廢話，當然洗了！我還想問你發什麽神經，怎麽突然穿校服了？這麽醜。”

“這不是答應了老李要穿校服嘛，而且哪醜了，醜嗎？”他低頭看了看，又在一眾男生面前轉一圈，勾唇揚言，“再醜的衣服，放到我周秋白身上不都得好看起來？”

“是是是，好看好看，什麽衣服放周美人身上會不好看？”

“臭美，趕緊走了。”

去的都是同一棟教學樓，徐藝秋和他們保持一個不遠不近的合理距離，聽見他的話，不禁一樂。

聞歆在前面餐廳門口等徐藝秋，見她過來，撞一下她肩膀，揶揄問：“笑什麽呢，跟發春了一樣？”

“什麽發春。”徐藝秋摸了下嘴角，發現真笑了，想抹平，又覺得沒必要，朝前面被朋友包圍往前走的周秋白指一眼，“那個穿校服的男生，周秋白。”

“周秋白？”聞歆興趣被分走，伸脖往前瞅，“兩個穿校服的，哪個？”

“瘦瘦高高，最白的那個。”

“媽耶，看背影不錯啊。”聞歆一臉八卦，“看見他臉了嗎，長得怎麽樣？有沒有餘聲聲說的那麽誇張，什麽貌比衛玠，見之忘俗的。”

徐藝秋不假思索點頭，“長在我的審美上，漂亮帥氣，很好看。”

“我去，能讓你說好看，那不比餘聲聲誇多少遍靠譜，我得去瞅瞅。”

丟下一句話，聞歆加速跑過去，在離那群男生十米遠的地方停下，突然一拍額頭，像是懊惱忘了什麽事，轉身往回走，同時瞥著視線佯裝不在意地落到周秋白身上。

剛錯身而過，她就一蹦三尺高抱上徐藝秋胳膊，壓聲尖叫：“我！的！天！吶！”

徐藝秋輕一挑眉，好整以暇地笑她，揶揄回去，“小春貓。”

聞歆抱著她手臂嘻嘻笑。

她們慢慢往前走。

中午光線炙熱，路道兩側金桂盛開，銀杏碧綠，前面的周秋白舉著礦泉水遮擋刺目陽光，偶爾偏頭和同學說話，笑聲活力四射又極富感染力。

徐藝秋被陽光刺得眼眸半瞇，望向前面大步而行的綠白少年，隱隱約約意識到一件事。

她在這桂花飄香的時節，喜歡上了一個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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